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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 《聞香識女人》

艾爾·帕西諾的光芒太盛，凡是他出演的電影，都幾乎會被我忽略掉影片的導演，這是我觀影曆史的惟一經曆。通常我會從一部電影認識一位導演，進而認識這位導演的所有影片，從發現一位導演的電影，一直追蹤他的創作，然後才是他導演的影片中深刻诠釋了角色的演員被關注。艾爾·帕西諾是個例外，甚至極富盛名的經典黑幫影片《教父》三部曲，也因為注意力在艾爾·帕西諾身上竟然讓我忘記了那麼卓著的導演科波拉。很多年後，我再次觀賞電影《聞香識女人》，依然深為艾爾·帕西諾的表演震撼也依然疏忽了導演馬丁·布萊斯特。從理性上說，這樣的視角未必公正客觀，沒有導演馬丁·布萊斯特的排兵布陣，就沒有整部電影的人性深度與信念高度，但從感性上，我更認同是艾爾·帕西諾的演繹造就了《聞香識女人》，也難怪他借此獲得1993年第65屆奧斯卡金像獎最佳男主角獎和第50屆金球獎最佳男主角。這是艾爾·帕西諾一生8次奧斯卡最佳男主角提名、4次奧斯卡最佳男配角提名經曆中，獲得的惟一一個奧斯卡獎項。2007年，他獲頒美國電影協會終身成就獎，艾爾·帕西諾以一個出身貧賤、高中沒有讀完、長相屢屢被人诟病，但懷有電影夢想并為之奉獻一切的小人物，成為影史一個不可複制的傳奇。

《聞香識女人》故事很樸素，每個觀衆都可以輕松看懂，一個叫查理的高中生周末找了份兼職，一份陪伴盲人生活的臨時工作。查理學業優異，家境貧寒，為了在聖誕節回家，他必須靠打工賺錢湊足交通費。于是看到學校告示欄張貼的招聘廣告後，他應聘委托人，見到了要照料的退役軍官、雙眼失明的暴躁中校弗蘭克·斯雷得，從此他和弗蘭克的人生命運全都改變。

查理所在的貝德學校是專門培養美國精英的中學，有三分之二的畢業生直升哈佛，學費昂貴，自然也少不了有錢人的贊助，且他們的子弟會入讀該校。查理獲得了全美傑出青年獎學金，靠助學金、學校勤工儉學及周末兼職維持學費和日常開銷。很快，他就遇到了一個巨大的難題：幾個家境優渥的學生惡作劇，整蠱校長查斯克，弄得查斯克在全校師生面前顔面盡失，狼狽不堪。而目睹此事發生的，恰好是晚上在圖書館兼職，收工閉館離開的查理和借書的同學喬治。這個喬治是幾個惡作劇學生一夥兒的朋友，他警告查理，貝德的潛規則就是不出賣朋友，連家長也不能告訴。查斯克校長令查理和喬治供出“嫌疑人”，并且單獨留下查理告訴他：校長每年都有一個特殊名額，推薦學業全優但家境貧寒的學生上哈佛，今年推薦的就是查理。說與不說那幾個惡作劇的學生名字，決定了查理的前程。查理的人生頓時陷入了困境，在自己的前途和内心的原則面前，他在經曆最嚴峻的考驗。

查理和那些有錢人的子弟并非真正的朋友，在利益面前，他也有内心的動搖與糾結，他也會恐懼未知的命運，但他同時也有一個基本的準則，那就是不出賣同學，信守承諾。所以他誠實地說自己的确看到了什麼，但不能說。查斯克校長讓他周末再好好考慮下利害，下周一召開全校紀律委員會大會，對他及涉事學生作出處理決定。

查理在周末做兼職陪伴退役中校弗蘭克·斯雷得，弗蘭克性情狂暴，酗酒粗野，肆意嘲弄查理，在查理還未弄清狀況時就定了頭等艙的機票飛往紐約。他們住豪華酒店、吃奢侈晚餐、駕駛法拉利狂飙、去弗蘭克哥哥家過不受歡迎的感恩節，弗蘭克與一位美麗女性跳優雅的探戈舞，仿佛是他生命的絕唱。這時查理才知道弗蘭克之所以如此張揚奢華，原來是準備好了臨終之旅，他打算就此自殺了結絕望黑暗的生命。查理洞察到弗蘭克表面傲慢恣意任性的内裡，其實是深藏的痛苦與不堪的記憶。他對弗蘭克有了真誠的關懷，而弗蘭克也在與查理的相處中，漸漸融化，内心的價值與良知複活，隐藏的對人的品質與精神的信念從黑暗中浮現，生之光亮悠然自明。

艾爾·帕西諾扮演的弗蘭克·斯雷得是影片的主角，他的全部生活都是透過查理的眼睛與體察展現細節，查理所正在經曆的，也為弗蘭克敏銳的洞察力與滄桑的人生經驗提供了投射點。這是兩個互為映照的角色，他們相互激發出生命中最美好本真的品質，弗蘭克在查理的正直情感中找到人生的意義，查理亦在弗蘭克的靈魂深處，印證堅守一種信念是多麼艱難而又令人驕傲的高貴。

這部影片《聞香識女人》的片名其實與女人無關，與一切庸俗的想像無關，當查理最終面對校長查斯克及全校紀律委員會的評判，弗蘭克出乎意料出席現場時，影片的意義被推到強光下，閃耀出灼目的光芒。查斯克校長在發言中放過了惡作劇的3名有錢學生，稱贊出賣朋友的喬治是标準的“貝德人”，卻建議紀律委員會開除信守準則的查理。弗蘭克怒火中燒，他的一段長篇慷慨陳辭，振聾發聩，如閃電劃破夜空。這段話是對《聞香識女人》的最好總結，任何關于這部電影的影評都會黯然失色，所以，我把原電影對話放諸于此，以飨讀者：

查斯克校長：“我建議紀律委員會開除你，你隐瞞真相，而且還撒謊。”

弗蘭克·斯雷得：“但不出賣朋友！……他不需要被貼上‘貝德人’的标志，這算什麼？你們的座右銘是什麼？‘孩子們，快出賣朋友以求自保，否則把你綁在火刑柱上。’是嗎？先生們，每當出了纰漏，有人跑掉了有人留下了，而查理卻迎着烈火面不改色，那邊的喬治躲進老爹的口袋裡，你怎麼做的呢？你獎勵喬治，卻摧殘了查理。……我不知道誰念過‘貝德’？塔夫，伯恩，鐵爾……等等等，他們的精神已死，一去不複返了。你在這培養的是一支老鼠艦隊，一堆賣友求榮的家夥，如果你以為在鍛煉蝦兵成龍頭，最好三思而行，因為你正在扼殺這所學府所堅持的精神，真是恥辱！你們今天給我看的都是什麼表演？唯一有格調的就是坐在我身邊的這個孩子！我可以告訴你，這孩子的靈魂沒有被污染，他絕不妥協。為什麼我知道？因為有人，我不說是誰，要收買他，但查理不為所動。

……我告訴你什麼叫過分！你根本不知道什麼叫過分！我想示範一下，但我太老了又太累了而且又是瞎子，如果在五年之前，我一定會帶着火焰噴射器來這兒！！你以為你在跟誰說話？我見過世面，明白嗎？曾幾何時，我還看到過，親眼看到過，很多更年輕的男孩，他們胳膊斷了，腿被炸掉了，但那一切都不及醜陋的靈魂更可怕，靈魂不可能被裝上假肢。你以為你在做什麼？你以為你隻是把這個出色的年輕人趕回俄勒岡，夾着尾巴回老家嗎？我說的是你處死了他的靈魂！為什麼？因為他不是貝德人！貝德人？你傷害了這孩子，你就是貝德敗類，你們全都是！！

……來這兒的時候，我聽到一句話，‘領袖的搖籃’，哼，樹枝折斷了，搖籃自然會垮，在這裡它已經垮了，早就垮了！‘男子漢制造者’，‘領袖創造家’，當心點你創造的是哪種領袖！我不知道，查理今天的緘默是對還是錯，我不是法官，但是我可以告訴你，他沒有出賣别人以求自己的前程！！而這，朋友們，就叫做正直！也叫勇氣，這才是真正的領袖的品質！

我曾經走到過人生的十字路口，我知道哪條路是正确的，毫無例外，我都知道，但是我從來不走，為什麼？因為這他媽的真是太苦了！

而查理他也走到了十字路口，他選擇了一條路，一條正确的路，一條充滿了原則，通往個性之路。讓他繼續他的行程吧，他的前途掌握在你們的手中，各位，那是光明無比的，相信我，别毀了它，保護它，擁抱它，總有一天他會令你們驕傲的，我保證！”

電影中經久不息的掌聲給弗蘭克·斯雷得，亦給查理經久不息的掌聲。

《聞香識女人》是正直和勇氣的鮮明诠釋，也是人生信念的堅定持守，當經曆這一切，以後的路途，縱有萬千溝壑，查理亦是可以一笑而過的吧。

二 《血戰鋼鋸嶺》

在這裡，特别要推薦的一部電影是正在院線上映的《血戰鋼鋸嶺》。在影院看這部影片，險些推翻我此前觀影的所有感受，那種心靈震撼無以言狀。這是一部根據美國真人真事拍攝的戰争影片，導演梅爾·吉布森執導過獲奧斯卡金像獎最佳導演的經典影片《勇敢的心》，他拍攝影片幾乎一路都在追尋信仰的旗幟，《血戰鋼鋸嶺》是一種信仰的終極認定。這部電影沒有玄幻，沒有獵奇，沒有穿越，沒有過多的特效，沒有華麗麗，沒有技術革命，全部是實景拍攝，樸素得一如生活本身，卻又優美而深遠，豐沛而茂盛，寬闊而雄渾，悲憫而令人動容，當得起驚天地而泣鬼神。

我一向覺得諸如“驚天地泣鬼神”此類詞語當慎用，然而對于《血戰鋼鋸嶺》，我想不出更合适的感受了。這是發生在1945年，第二次世界大戰時美國對日本的沖繩戰役，日軍重兵防守、美軍決然攻殲的鋼鋸嶺成為雙方血戰的戰場，數十萬生命在戰場上灰飛煙滅。美國軍隊中一個名叫戴斯蒙德·道斯的士兵的真實故事在此展開。

這個叫道斯的普通士兵，因為戰争爆發，“他們為了我參加戰鬥，而我不能留在這裡什麼也不做”的樸素情懷參軍，但卻是一個在任何情況下拒絕碰槍的士兵。經曆種種磨難，被隊友毆打、被長官訓斥、被當作懦夫鄙視欺辱，甚至冒着上軍事法庭、進監獄的風險，他始終堅持自己的信仰：在戰場上不殺人而救人。道斯說：“如果我不堅持信仰，我不知道如何活下去。”道斯說：“當整個世界分崩離析，我隻想一點一點把它拼湊回來。”道斯終成意願：作為一名無武器的醫療兵沖入戰火紛飛的戰場。在血肉橫飛、肢體四散、火焰燃燒、慘烈驚怖的血腥鋼鋸嶺，當部隊被迫撤退時，手無寸鐵的道斯隻身一人，憑一己之力，救出了75名軍人，其中還有幾個日本兵。看着銀幕上，站在鋼鋸嶺山崖邊的道斯，背後是烈焰翻滾，槍炮聲不絕的人間地獄，無助而恐懼地乞求神“你讓我看到這些是什麼意思”時，我的心劇痛。道斯選擇了放棄撤退，轉身進入戰場，穿過戰火，尋找受傷的隊友。他把找到的活着的各種受傷的隊友，用盡力氣拉到陡峭的崖邊，用繩子放下去到達自己人的安全地帶。一次又一次，一次又一次……這時候我才真正理解了，“在真正害怕的時候挺身而出才是真正的勇氣”的含義。一次又一次，道斯隻念叨着一句話：“求求你，讓我再多救一個人。讓我再多救一個人。讓我再救一個吧……”一次又一次，我的淚水滑落，一次又一次，我在心裡狂喊“不要再有戰争了。不要再有戰争了。不要再有戰争了……”

這個叫戴斯蒙德·道斯的士兵，成為導演梅爾·吉布森的“勇士中的勇士”，也成為目睹他創造生命奇迹抵達信仰高地的人的超凡英雄。他身負重傷，活了下來，獲得了美國總統杜魯門授予的美軍最高榮譽的象征——美國國會榮譽勳章。

戴斯蒙德·道斯是首位二戰期間沒有任何殺死敵人記錄而獲得美國國會榮譽勳章的拒服兵役者。戰後，他因為傷病回歸農場，平靜而低調地從事農田生活，一生真實本真，從來抵觸宣傳他。直至2006年去世。

扮演戴斯蒙德·道斯的演員安德魯·加菲爾德在專訪中說：“這個人物超越了所有的宗教背景，完全超越了所有人種隔離。這是一位真實的英雄。所謂真實的英雄就是謙卑的人而非追求成為英雄。我們可以從戴斯蒙德·道斯身上學會如何去做更真實的自己。”